泗洪育才實驗學校門口。本報記者 李超/攝

　　“要是有后悔藥就好了！”十多天前，江蘇省泗洪縣育才實驗學校初二學生小月(化名)親眼目睹了同一年級的同學被打死。

　　一開始，她以為是社會人員打架，并沒有上前制止，而是事后選擇了報警。這讓她至今懊悔不已。當她看到打人者身上穿著的校服時，那名同學已倒在地上，行兇的是幾名同齡人，“也許就是短短一兩分鐘，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打架像電腦里的血腥游戲

　　對泗洪縣學府文苑的居民王平(化名)來說，7月14日，氣溫一下升到35攝氏度，戶外烈日炙烤，“外面的人很少”。

　　中午11點40分，王平透過家里的窗戶看到，院子后面的草地上，一個高大強壯的黑衣男子，正在用木棍敲打一個白衣男子。旁邊圍著五六個穿著白色衣服的男生。

　　王平一開始以為是家長在訓斥孩子，但他后來看到一個穿著育才實驗學校校服的男生上前勸阻，卻被打人男子摑了兩記耳光。

　　差不多同一時間，育才實驗學校初二學生小月看到這一幕，因為有人穿著校服，她趕快拉著媽媽報警。

　　“從頭到尾就沒聽到救命聲。”小月回憶，那個男生倒地后，已經不會動了，隨后被一個胖胖的打人者拉到后面的停車場上的陰涼處。

　　當時，勸架的男生看到倒在地上的朋友快不行了，就拉著打人的男子，喊“快沒氣了，你看怎么辦”。

　　那名男子轉身到旁邊的小賣鋪買了一瓶礦泉水，澆在倒地男生的臉上，見沒有反應，說了句“沒氣了嘛！”，然后就把瓶子扔在一邊，和其他幾名男生跑了。

　　小月后來才知道，那個被打的男生是育才實驗學校初二12班的李曉松(化名)，勸阻的是同班的小文(化名)，打人者是附近明德學校的學生王某。

　　回憶起這一幕，小月感覺就像是平時同學經常在電腦里玩的某個“血腥游戲”。

　　現場聚集了多位附近居民，有人給李曉松按人中穴，沒有動靜，然后給他做人工呼吸，搶救無效。

　　120救護車趕到的時候，李曉松已經停止了呼吸。當地警方也在事發不遠處發現了打人使用的木棍。

　　現場參與報警的一位女士難過地說，她當時并沒有覺得打架會這么嚴重，會有這么殘忍的結果。

　　當日，泗洪警方網上發布通報稱，2015年7月14日12時許，縣公安局110報警臺接群眾報警稱“縣城某學校附近有人打仗”，轄區派出所民警迅速趕到現場，發現受害人李某某(男，未成年人)受傷倒地，后經搶救無效死亡。經工作，今日14時許，涉案嫌疑人均被抓獲歸案，目前，案件正在偵辦之中。

　　中學生的“江湖”

　　作為目擊者的小月說，很多同學喜歡玩網游，其中很多都是網絡暴力游戲。她一直覺得，可能同學們在電腦上玩了很多槍殺、決斗類的血腥游戲，時間長了就習慣了暴力行為。

　　當日下午2時左右，警方在泗洪縣體育館附近的游泳池找到了幾名打人者。他們在打完人后，就來到游泳館游泳。

　　小文的父親孫先生介紹，事發前一晚，李曉松就和該校二年級一名朱姓同學打架，兩人此前有矛盾。隨后兩人約好在第二天中午再打一次。

　　當時，他們正值在學校補課，所在的育才實驗學校宿舍區維修加固，學生吃飯、上課在本校，住宿在對面的泗洪中學。午飯后，住宿生可以出校門到泗洪中學午休。

　　李立(化名)是李曉松的好友，在他的印象中，這里的學生打架經常糾集校外社會人員參與，打群架現象并不少見。他說，小文和死者李曉松是同班同學，他們還是結拜兄弟，有6名男生結拜，李曉松排名老三，所以大家都稱呼他“三哥”。李曉松成績還不錯，對人很好，講義氣。平時，會與別人發生小矛盾，但大都是鬧著玩，或者很快與人和好了。但對于朱某那樣的調皮學生，他從來不服軟，也不會甘心受欺負。

　　李立說，當日中午，朱同學找了好朋友王某等幾人。王某也是“非常重兄弟義氣”。

　　據王某的鄰居介紹，王某早年父母離異，一直跟隨母親，頑皮搗蛋。但大家沒想到，孩子會把人打死。

　　小文父親孫先生說，李曉松倒地后，兒子小文上前抱住他，沒想到兒子也被教訓了一頓，其后背有多處被打傷的痕跡，腦后有兩個大包，后來，專門送到醫院CT檢查，結果無礙。“孩子未滿14歲，這次也有了心理創傷，希望對孩子將來不要有影響，也希望他早點走出來。”

　　中國青年報記者多次聯系李曉松的父親李先生，對方表示并不清楚兒子與朱某是何種矛盾。李曉松的班主任則未接受中國青年報記者采訪。

　　超級學校的“隱暴力”

　　李曉松家住泗洪縣半城鎮，離開縣城有40多公里。他的父親曾做過鄉鎮聯防隊長，現擔任某村村支書，在當地也算有地位的。

　　把孩子送到位于縣城的育才實驗學校，成為這里很多家長的選擇。這所知名的私立學校，就坐落在當地最好的高中泗洪中學的對面，曾是泗洪中學的初中部，2003年，響應當時興辦名校的政策，引進民營資本籌建了該校。

　　該校的對外介紹稱，在校學生達5300余人，開設93個班級，擁有教師235名，學歷達標率100%。

　　李曉松所在的初二年級有24個班，李曉松所在的12班有56人。李立說，學校經常進行成績排名。李曉松排名在前300名，朱某在前1100名以外。

　　作為一所超級中學，該校一直以管理嚴格著稱，每年有大量學生進入當地最好的高中。這也成為學校最好的招生廣告。

　　學校每年學費近萬元，但高額的學費并未阻擋家長們“望子成龍”的愿景。每年，數以千計的農村孩子放棄免費義務教育的機會，成為這所縣城超級中學的寄宿生。這些離開父母和家鄉的孩子，在寄宿學校應付緊張的學業，“結拜兄弟”似乎成為“抱團取暖”的一種方式。

　　李曉松的一名同學表示，兄弟結拜在這里比較常見，有利也有弊。好處是遇到困難可以安慰，相互傾訴心里話，可以一起克服困難。弊端是“如果有一個兄弟被欺負了，那么其他人必須奉陪到底”。

　　也有評論認為，事件發生在校園外，且事發突然，但隱患早已凸顯。學生之間存在矛盾，并長期發酵，又缺乏疏解的通道。這種校園“隱暴力”，沒有被及時察覺、干預并化解。

　　李曉松像往常一樣，暑假選擇留在學校補課。為了迎接一年后的中考，老師要給他們提前上初三的課程。

　　6月17日，泗洪縣教育局下發《關于做好2015年中小學幼兒園暑假工作的通知》，明令禁止各學校進行違規補課、收費培訓等，并規定全縣學校7月10日正式放假。

　　泗洪縣教育局相關負責人稱，泗洪縣公安局已作為刑事案件立案，警方正在對案件做進一步偵辦。“此案民事賠償部分已基本處理結束，育才實驗學校承擔全部經濟賠償責任。”

　　還有不到一個月，李曉松將迎來14周歲的生日。但花季生命在小巷子里走向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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