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航渡

　　不要問我在哪里

　　問我也不能告訴你

　　我們是中國海軍潛艇兵

　　航行在深深的海洋里

　　作為藍色海軍方陣里最神秘的隊伍之一，特殊的戰斗崗位使潛艇兵的生活也蒙上了一層面紗。吃喝住行睡，陽光空氣水……這些我們日常生活里最常見的第一需要，對他們來說又意味著什么呢？7月下旬，網絡媒體國防行記者團走進了北海艦隊某潛艇支隊，聽一位29年兵齡的老班長細細道來了潛艇兵的深海世界。

　　人物名片：李建海，河北武強人，1970年3月出生，1989年3月入伍，1992年7月入黨。現任327艇舵信技師，一級軍士長，入伍29年來先后參加重大演習演練和遠航巡邏任務20余次，榮立三等功兩次。

　　【吃】潛艇兵的伙食標準怎么樣？

　　李建海：潛艇兵的伙食標準比較高，在岸上吃得很好，出海也會有補貼，但是攜帶的各種蔬菜定量，保鮮期也不會超過十多天，吃完以后就只能吃風干菜或罐頭。

　　記者：潛艇里吃飯與我們平時吃飯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李建海：一是無固定的吃飯地點。潛艇內部沒有專門的餐廳，吃飯的時候官兵們一般會尋找不影響機械設備操縱的地方，有的蹲著，有的坐著，有隨便找個木板的，也有找個相對空曠的地方一群人圍成一圈的。

　　二是特別的上菜方式。潛艇內部儀表、管道密布，通道窄小。上菜依靠傳送的方式，會有專門的傳飯人，根據人數分配，接龍傳遞至各艙。

　　【喝】潛艇內的淡水夠喝么？

　　李建海：淡水是潛艇上最珍貴的資源，只用于做飯和飲用。現在來說，水柜一般可以滿足正常的吃用保障。

　　記者：淡水只供吃喝，生活用水怎么辦？

　　李建海：現在的潛艇上會有海水淡化裝置，將海水進行脫鈉處理，這樣的水舔上去跟淡水一個味，有一點點澀，可以用來洗碗、洗澡。

　　北海艦隊某潛艇支隊327艇。楊宸琇 攝

　　【住】宿舍一般是幾人間？空間有多大？

　　李建海：一般的話會有6人間，床鋪分上層，層與層的間隔大約四十公分。還有很多不固定的床鋪，臨時找個地方搭一下就睡了。

　　記者：間隔是不是比臥鋪火車要小很多？你們怎么上床睡覺？

　　李建海：那肯定小多了。床上不能坐起來，彎腰也不行，我們上床都是側著進側著出，下床之后也基本不會在室內活動。

　　【行】潛艇兵在潛艇里穿行需不需要彎腰？

　　李建海：潛艇內部儀表、閥門、管道密布，通道窄小，空間不規則。很多時候需要彎腰穿行，磕磕碰碰也是非常常見的。

　　記者：您都是這么多年的老兵了，也還會碰一下磕一下么？

　　李建海：雖然我對潛艇內部很熟悉，但由于潛艇內部的空氣不循環，長時間無法呼吸到新鮮空氣，人會昏昏沉沉的，反應能力也會下降，所以磕碰一下是常事。

　　緊急戰備拉動演練。楊宸琇 攝

　　【睡】潛艇兵的日常作息怎么安排？

　　李建海：我們是輪班制，大概是三四個小時倒一班。

　　記者：長時間處在這樣的環境里，又這樣倒班，生物鐘會不會混亂？

　　李建海：海上只有天連水，潛航哪分晨與昏。在潛艇里有一個特別的地方，它的鐘是特制的，一圈是24小時，因為我們看不到光，無法根據外界判斷白天與黑夜。

　　【陽光】潛艇里能看到奇妙的海底世界么？

　　李建海：我們的潛艇是一個完全密閉的空間。一般的觀光潛艇可以開有舷窗，它的下潛也不會超過十米。我們都是在幾百米的深海里航行，沒有這樣抗壓的舷窗材料，就算有，這樣的海底深度也是一片漆黑的。所以，看啥“美人魚”之類的是不可能的。

　　記者：您遠航最久的一次是多少天沒有見過陽光？

　　李建海：最久的一次是60天，都在艦艇里待著，沒有出去過。

　　海上航行

　　【空氣】在潛艇里會不會有缺氧的感覺？

　　李建海：潛艇里不會缺氧，它的氧濃度始終保持在百分之二十點幾，但是這個環境就像一個大鐵罐子，空氣是內循環，密閉式的，長時間連續航行，各種有害氣體都在里面，各種難聞的食物殘渣，人體廢氣也在里面。這些會讓人的腦袋暈乎乎的，所以我們不是缺氧，我們是缺新鮮空氣。

　　【水】怎么解決用水很稀缺的問題？

　　李建海：首先在吃喝上，那就是節約用水，哪怕把淡水用不完剩回來，也不能在航行途中過多地消耗淡水，這對我們來說是最寶貴的資源。

　　還有就是洗漱，十幾年前我遠航的時候，那時候還沒有海水淡化裝置，每天早晨拿小茶缸去分水。想洗澡了，我們會用小水壺去接空調運轉產生的冷凝水，一滴一滴接滿一壺后，五六個人分著洗，其實就是拿毛巾擦一下。

　　記者：那現在有了海水淡化裝置呢？你們可以洗熱水澡了么？

　　李建海：現在可以了，但也不可能天天洗熱水澡，因為污水也是不能隨便排的。如果敵情不緊張的話，我們大概可以一周洗一次。但如果有敵情的話，我們可以一直不洗澡，一直不做飯。

　　記者：洗澡可以了，那能洗衣服么？

　　李建海：我們一般是不洗衣服的。出海前，會發很多套衣服，還有那種塑封袋，衣服臟了有味道了，我們就用塑封袋密封起來，帶回去洗。因為洗衣服不光是浪費水，它產生的大量污水如果排到污水柜，那很快就滿了。

　　潛艇上的升旗儀式

　　【垃圾】潛艇里每天產生的各種垃圾怎么處理？

　　李建海：對于潛艇來說，隱蔽就是戰斗力，所以我們的各種垃圾處理都是有規定的。一是食物殘渣，近幾年很多潛艇都有了食物殘渣處理裝置，可以將它壓縮打包。

　　二是生活垃圾，像我們吃的罐頭，喝的礦泉水瓶等。礦泉水瓶是塑料的，用剪刀把它剪成碎的小塑料片，鐵的罐頭瓶要壓扁，然后集中處理。

　　三是廢水和廁所里的東西，這些在沒有敵情比較安全的情況下，我們會把它排出去。

　　【娛樂】在潛艇狹小的空間里，官兵們有啥娛樂活動？

　　李建海：大多數時候會看看書，有時也會組織一些小活動，但也僅限于小動作的活動，像猜謎、扳手腕等各種小比賽。

　　我們還喜歡去廚房幫廚，到了做飯的時候，大家不在值班的，跑到廚房一起洗洗菜，聊聊天，也是其樂融融。

　　潛艇上是不允許帶通信電子設備的，但我們有自己特殊的“朋友圈”——一個小本子。每天在上面寫下自己的心情，大家會傳閱，也有人給你評論，跟你們的朋友圈一樣。

　　緊急戰備拉動演練。楊宸琇 攝

　　【險情】出航這么多次，有遇到比較危險的時候么？

　　李建海：在海上航行風浪是在所難免的，特別惡劣的天氣我曾遇到過三次。有一次遇上了10級的大風浪，直接蓋過艦橋，潛艇左右搖擺20°。整整三天，我沒有吃一粒飯。因為吃了就吐，但還是要在崗位上保持潛艇繼續航行，所以只能喝水。

　　【心理】長期密閉的環境下，心理如何調節？

　　李建海：現在也會有計劃地對我們進行一些心理培訓，每年也有心理評估測試，會及時發現官兵們心理問題的苗頭，進行疏導。

　　第二個就是個人的責任問題。你這次出海，職責是什么，想完成的目標是什么？這些明確了，你就會每天很充實地朝著目標邁進，不會覺得時間很難熬。

　　【遠航的心情】從出航到歸來，一路心情起伏如何？

　　李建海：剛開始幾天還挺興奮，然后就覺得時間開始漫長了，一天天過得太慢了；之后心慢慢靜了下來，就開始專注工作了，時間就不知不覺過去了；快回來的時候，心又開始興奮起來，會有那種歸心似箭的感覺了，有點激動，還有點驕傲。

　　李建海接受央廣軍事記者采訪。楊宸琇 攝

　　【潛艇兵的素質】成為一名合格的潛艇兵必需哪些素質？

　　李建海：綜合我上面說的那么多，我覺得作為一名合格的潛艇兵，需要的是極高的綜合素質。

　　一是身體條件要求高。潛艇兵的身體要求是最高級別的，我們縣里當年應征的幾百個人里，只有2個人合格。

　　二是文化素質要求高。我們需要接觸裝備、系統等很多專業的東西，需要一定的文化基礎支撐。

　　三是基礎技能，專業技術要扎實。潛艇兵每個人都要熟練掌握像潛艇構造、潛水、防化、脫險救生等幾十項基礎技能，在自己的專業技術方面還要很精通。

　　四是要有敬業精神。干一行愛一行吧，潛艇兵的敬業就在于，我愿意在吃喝拉撒睡不能正常保障，陽光空氣水不能正常擁有的惡劣環境下，寂寞著，奉獻著。

　　李建海是一名29年的潛艇老兵，從摸石過河到仗劍出征，他見證一批批新型潛艇的試航、深潛與戰法探索。他說，潛艇兵是一個艱苦而寂寞的崗位，這近30年來，從最開始的一人一天少量淡水到飲用水水柜充足，從最開始的幾個人分一小盆冷凝水洗澡到現在偶爾可以洗個熱水澡，從最開始潛艇出海伴隨的各種問題到新技術不斷發展帶來的便利……潛艇部隊的一路發展，改善的從來不僅僅是潛艇兵個人的生活條件，更是這面深海盾牌強大的戰斗力基礎。(記者楊宸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