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被家人、朋友、鄰居和同事贊不絕口的優秀男人，竟然已患精神分裂癥多年。在疾病的折磨下他在家中殺死妻兒，釀出第二起大興滅門案。

　　日前，由此引出的民事訴訟已在大興法院結案。記者了解到，事發后死者至親并沒有因此恨他，死者哥哥還曾去醫院看望。他們只是嘆息：是家人的“心軟”導致了這出悲劇。

　　連日來，記者獨家采訪了死者至親，并多次到案發地走訪知情人，了解到此案內情。

　　慘劇發生

　　殺妻兒像是“鬼附了身”

　　去年12月27日凌晨4點多，家住大興區黃村鎮清澄名苑小區南區某樓的秦明突然被鄰居激烈的爭吵聲吵醒。之后，家具在劇烈挪動，妻子在大叫。

　　鄰里關系平時都不錯，秦明正琢磨是不是應該去勸架，那邊的聲音突然安靜下來，只剩下男主人的腳步聲。

　　隨后，他聽到男孩在喊：“你怎么了，你怎么了？”男主人說：“趕緊出去！”

　　緊接著，秦明聽到了孩子的兩聲慘叫。

　　這大約是凌晨5點。在之后的一小時里，秦明聽到男主人在房間里不停地踱步。聯想到小區不久前發生的李磊滅門案，秦明心里怦怦直跳，再也睡不著了。

　　6點多，他聽到男主人家的電話響了，男主人在平靜地說著什么。之后，警車呼嘯而來，警察沖上了樓。

　　這是大興第二起滅門案發案時的一幕。38歲的張軍持刀殺死了比自己小一歲的妻子王梅和10歲的孩子。

　　作案后張軍自首。他告訴警察，自己殺害妻子、兒子時，像是“鬼附了身”，“就是不由自主地想殺他們”。

　　在屋內的墻上，他蘸著血大書四個字“我為人民”。

　　很快，張軍被解除刑事拘留，送進了精神病院。司法精神病鑒定證實，他患有精神分裂癥，殺人時處在發病期，喪失辨認和控制能力。

　　幸福往昔

　　顧家男人細心溫柔

　　幾經輾轉，記者聯系到了王梅的哥哥王華。回憶起往事，王華神色凝重，不住地嘆息。

　　他說，妹妹和張軍是前后腳進的銀行，早去的張軍對妹妹十分照顧，兩個年輕人漸生情愫，戀愛兩年后于1998年結婚。

　　“沒人介紹，他們屬于自由戀愛。張軍是個非常細心、挺有情調的人。每到結婚紀念日，他都給我妹妹買很多玫瑰花，還送她手表等禮物。”王華說。

　　那時候的張軍，是個很懂事、開朗的小伙子，王梅的父母和哥哥都很喜歡他。

　　雖然張軍從事信貸工作，但社交非常簡單，除了身邊的幾個好朋友，閑暇都是和家人在一起。

　　“住的都不遠，他們一般周六來我父母家，周日去他父母家。我們全家人經常一起出去玩，照的照片、拍的錄像有很多。他對我父母來說就是親兒子，對我來說就是親兄弟。”王華說。

　　工作受挫

　　降職后唯恐“遭人追殺”

　　因為業務能力強，張軍一直在銀行擔任信貸主任。但2007年初，銀行內部進行調整，他從主任降為一般職員，而他的妻子從一名普通會計，升到了大堂經理。

　　從那以后，張軍突然變得很內向，話越來越少。2007年春節前的一天，他突然給王華打手機，緊張兮兮地說有人追殺他。

　　王華一聽趕緊開車過去找他，但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但是，張軍一口咬定“總有壞人跟著”，隨后又連著幾次向王華求援，但每次王華都沒發現什么可疑的人。

　　“我們之間感情非常好，他非常信任我。他總是反復說，哥哥我真的遇到壞人了，只有你能保護我！你要是不來，我夠嗆了，今天過不去了！”王華說，因為張軍說得太像真的，以至于他也有些將信將疑。

　　為了張軍的安全，他找來四五個朋友，每天悄悄跟著他。凡是疑似的“跟蹤車”，王華都讓朋友去調查車主的情況，但最后發現，所有車主都是“不相干的人”。

　　王華把情況告訴了妹妹。兄妹倆一商量，決定帶張軍去看心理醫生。

　　精神異常

　　被醫院確診為精神分裂癥

　　當時他們去的是大興區醫院。張軍和心理醫生沒聊幾句，對方就悄悄把王華叫到身邊，說張軍“已經超過了心理疾病的極限”，“這兒沒法看”，建議去安定醫院檢查。

　　在安定醫院，張軍被確診為精神分裂癥。當時，醫院認為他幻覺嚴重，為避免他對別人實施過激行為，要求張軍住院治療。但是王梅心疼丈夫，不愿意讓他住院。

　　王華說，最初張軍根本不能接受自己是精神病人的事實，經常把藥偷偷吐在廁所里，后來才漸漸地接受。

　　王華把張軍接到了自己家，專門騰出一個房間讓他住了一個月。張軍犯病的時候總是一個人躲在安靜的地方，說一些重復的話。

　　張軍沒有安全感，每天他要王華送他上下班，下班后王華去哪兒，他都跟著去，王華所有的朋友應酬，身邊都多了這個妹夫。

　　王華坦言：“我們從來沒遇到過精神病人，當時都不知道該怎么辦。所以只要他想干什么，我們一般都依著他。”

　　出于保護張軍隱私的考慮，他的病除了家人和他特別要好的朋友外，其他人都被瞞住了。

　　準備手術案發前曾停藥

　　在藥物的控制下，張軍的精神狀況有所好轉。王華說，在病情好轉的時候，張軍會停藥。案發前，張軍正準備做痔瘡手術，因此就沒吃藥控制。

　　王華猜測，那段時間張軍的病情可能又轉重了。料理后事時他發現了一張人壽保險的投保單，被保險人是他們的兒子。保險單的生效日期是2009年11月27日，和出事那天僅相隔一個月。

　　“我猜，我妹可能也在為安全擔心。但她從來沒和別人提過。”王華嘆了口氣說。

　　王華是在警方的通知下趕到現場的。“我以為是他自己出事了，沒想到是我妹妹出事了。去認尸體的時候我特別難受，一個人在車里哭。”他說。

　　盡管如此，王華還是如實告訴民警，張軍是精神病人。

　　“本來那天是去他家吃飯的。我是第一個被警方通知的家屬，他家人當時還不知道，還給我打電話，說找不到他了，問我他去哪兒了。我沒說，沒法說啊！”

　　財產分配

　　兩家人和和氣氣打析產官司

　　案發后，曾經親密的一家人沒再聯系。情感是脆弱的，誰也不愿第一個觸及。

　　但有一次出門，王華還是在路上偶遇張軍的父母。王華說，他們一見到自己，頓時大哭起來。

　　擺在面前的很多現實問題也必須面對，比如繼承等問題，還有房子的過戶等等。最終，雙方家人會面，決定去大興法院提起訴訟。

　　王梅的父母以張軍作為被告，要求賠償被撫養人生活費和死亡賠償金，并由其繼承王梅的遺產。

　　據了解，他們打官司的目的在于利用判決書確認權利，而并非“矛盾不可調和”。

　　也正因為如此，兩起訴訟很快以調解形式結案：一起調解書確認清澄名苑的房產、農村商業銀行和建設銀行的存款以及股票、人壽保險理賠金歸張軍，位于大興三合南里小區的房產和農村商業銀行的原始股由王梅的父母繼承；另一起調解書確認張軍賠償給王梅父母53萬元，支付方式是張軍在建設銀行的存款以及股票、保險理賠金。

　　知情人告訴記者，每次開庭，原被告雙方都是“一塊來，一塊走”。一次，法官向王華告知某事項，王華立即給張軍的哥哥打電話“通了氣”。還有一次，開庭后已經臨近中午，雙方一起去飯館吃的飯。

　　親情難舍

　　“我不想指責他，沒法兒恨啊”

　　在整個采訪過程中，記者從王華口中聽到的只有嘆息，而沒有一絲對張軍的怨恨。

　　“雖然出了這么大的事情，但我不想指責他，沒法兒恨啊！”說到這里，王華黯然低下了頭。他說自己只是非常的后悔，后悔自己和妹妹心太軟，總是不想讓張軍受罪，沒讓他住院治療，也沒有監督他嚴格服藥。

　　王華說，9月份，他去了位于順義的強制治療中心看過張軍。經過治療，張軍的病情有所好轉，他已經知道自己親手殺死了妻子和兒子。

　　“看到我，他失聲痛哭，緊緊攥住了我的手說‘哥，我還以為你們不要我了呢！’”王華說起去看望張軍的事，聲音有些哽咽。

　　“很多人都說，這么好的人，怎么會得精神病，怎么會殺人。”王華連聲嘆息，“他這個人非常要強，遇到挫折后無法宣泄，結果走進了死胡同，鉆不出來了。”　　（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雙面人

　　2009年12月27日凌晨4點多，張軍持刀殺死了比自己小一歲的妻子王梅和10歲的孩子。

　　作案后自首，他告訴警察，自己殺人時像是“鬼附了身”。

　　司法精神病鑒定證實，他患有精神分裂癥，殺人時處在發病期，喪失辨認和控制能力。

　　張軍釀下的滅門案，讓當地人驚詫嘆息。

　　家人：張軍兄妹四人，他是最小的一個。老實、穩當，從小不打架，沒有暴力傾向。張軍每周都回去探望，和家人關系很好。

　　鄰居：鄰居們說，張軍性格很好，也不張揚。夫妻倆平時感情很好。

　　同事：張軍和王梅都是和善的好人，工作也盡職盡責。